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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了车，我穿过热闹的街道，拐进冷清的小巷，敲开他们家的门，一股凄凉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昏暗的客厅里，点着许多蜡烛，迎面墙上一张大大的遗像。千山和木一并排跪在遗像前面，一动不动。叔叔在一旁招呼前来吊丧的客人。
叔叔一抬头看见我，嘶哑着嗓子说：“你来了。”
他的两鬓斑白了不少，额头皱纹也加深，尽显老态。
我恭恭敬敬地点燃一把香，然后磕了一个头，深深地作了一个揖，轻声说：“阿姨，愿您在天堂安好。”
遗像中的阿姨，是几年前的样子吧？微微的笑着，安然地看着我们，没有喜悦，也没有悲伤。
按当地的规矩，前七天要守夜。
“你们吃点东西吧。”我劝着千山和木一，“不然要饿出胃病。”
“我吃不下。”千山眼神呆滞，双眼布满血丝。木一沉默不语。
“吃不下也得吃，不然阿姨不会放心的。”
“小雪，你知道吗？我以为我不会这么难过的。”千山哽咽了。
“一直以来，我都对她没有什么感情。就算每个星期通电话，也觉得是在尽自己的义务，有时候甚至恨她，恨她健康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那么惦念我……可是现在她走了，连我继续恨她的机会也带走了……”他将头埋在我肩上，很快，我的肩头全湿掉了。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劝慰他，或者，我根本也不必劝慰他，只要这样让他哭出来就好了。
木一站在一旁，看着我和千山。
他的眼神很奇特，仿佛……仿佛有怒火在里面燃烧着。
我正要对他说点什么，他却走过来，抓过千山：“你觉得难过吗？我还以为你会开心呢！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？”
千山仍然埋着头，没有作声。
我轻声说道：“木一，这也不能怪他啊。”
“不能怪他？哈！”木一冷笑一声，“你问问他，他做了些什么！”
我感觉浑身一震，然后千山抬起头来，神色恍惚地问：“我做了什么？”
木一再也忍不住了：“如果不是你，她根本不会病情忽然恶化！”
“木一……”我迷惑了。
“他刚回来那天，我妈高兴得跟什么似的，半年我也没见她那么笑过，她还忍着病痛，亲自下厨，只为做一顿好吃的给他吃。哈，刚刚吃完饭，就有人找上门来了，还真是唯恐天下不知啊。那个男人，提着一大堆营养品，说是来看望她的。然后他脸色都变了，拉着这个男人进了房间，两个人就开始争吵，声音大得所有人都可以听见……他对那个男人说，他们是不可能的。当晚，我妈就问他，他可真诚实，一五一十就把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。结果第二天，我妈妈就疼得受不了，半年来她的病情还没有这样恶化过！你千里迢迢地回来，就是为了气她？看到她难过，你就开心？现在，你竟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假装你很难过？”
半晌，千山才低声说：“你说对了，我自私，我确实想让她为了我难过一次，可我没想到她的情况这么糟糕，前几天，她精神还那么好……”
“她精神那么好，是为了谁？”木一狠狠地推了千山一把，千山一个趔趄，坐到了地上。
“我宁愿，从来没有这样一个兄弟！”木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，转身离去。
千山坐在地上，将脸埋在膝盖中间。
我直直地站着，站了大概有一分钟那么久。
这一分钟如此漫长，好多好多话在我脑子里百转千回。
“那个男人，就是徐江吧？”
“徐江，就是你高中时的班主任，徐洋，是吗？”
“高三时，你是真的喜欢他，现在，你也依然喜欢他，对吗？那天车里你的表情，已经说明一切了啊……”
“从高三到现在，也有五年了吧？五年，你一定从未忘记过他吧……”
“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不和我说呢？怕我会伤心？又或者，你根本只是在履行自己许下的那个诺言？”
“你告诉阿姨真相，只是想让她为你难过，现在她离开了，在后面的人生里，你都会被内疚压得喘不过气来吧？”
“我们在一起那么久，可很多时候，我还是感觉自己走不到你心里去……”
“就算有那么多拥抱，就算你常给我宠溺的感觉，就算每天的goodnightkiss，我还是觉得不安……”
“为了你才去深圳，过着自己不想过的生活。原本以为只要有你的爱就可以了，原本以为可以平平淡淡地生活，做个幸福的小妇人，可现在看来，终究还是不能够啊……”
“你对我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？有喜欢，也有同情，也有责任吧……太过复杂了，我简单的头脑无法去理解……”
“玻璃杯碎掉的时候，就有不祥的预感，原来竟是真的……”
“千山，你没有告诉我徐江又出现了，你大概还想继续努力去爱我吧？可是，对不起啊，我实在不能坚持下去了……知道你的心并不是被我占满的时候，我已经没有理由在你身边了……”
“最近，我时常怀疑，我是否真的爱过你？还是爱上爱着你的那种感觉？”
“我好难过……为了自己，更加为了你……”
可是，这些话，我竟然都说不出口。
一分钟后，我蹲下身，摇了摇他的肩，他抬起头看着我。我也看着他，然后，一个字一个字，缓缓地对千山说：“我们，分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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