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术网 > 科幻灵异 > 未有期·浮图沙 > 第 1 章

??小城坐落在长江边上,有着湿气和秋日的舒爽,有时候天边的云朵霭霭的在湛蓝的天空中飘动,时而变换着模样,恬谧,安详,不动声色。

    叶卿若住在江边的一间仿古别墅里,院子有两株桂花,长时间的盛开,发出甜腻到醉人的香气,起风的时候,飘落的桂花,零零落落,黄色的花瓣铺满了一地。

    有时候他会拿起扫帚,清扫那些永远都落不完的花瓣,曲阳石雕花茶几上袅袅的散发着桂花酒的清香,沈初坐下来,给自己倒了一杯,未尝先醉,眯着一双桃花眼笑道,“雪水烹茶天上味,桂花煮酒月中香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笑道,“言若带来的,便宜你了。”

    沈初不以为意,“桂花酒要就着月亮,伴着烛光,若是冬日你还在这,让言若带青梅,江南有时候的冬雪,伴着甜酒,清雪簌簌,两枝腊梅,才有意境。”

    “瞧你这儿女情长,应该盘置青梅,一樽煮酒。二人对坐,开怀畅饮。议论天下英雄。”

    “这天下,哪有什么英雄啊,被歌功颂德的从来都不是英雄。”沈初摇了摇杯子,“来这里这么久,你都没出去?”

    叶卿若道,“没什么出去的想法,每天在这里,看日出日落也算是一种修身养性。”

    “不留恋花花世界?”

    “赋闲够了还是要重新扎到花花世界里面的,有何好怀念的?”

    沈初掏出车钥匙,站起来,“走吧,哥带你去烧香拜佛。”

    小城里有个寺庙,规模不大香火却很旺,建在崇山绿树之中,有时候眺望江边的时候,会看到高耸的宝塔,袅袅的不知是烟或是雾的笼罩在期间,落日余晖时分会有洪钟声传来,声声慢,带着点夕阳落去的感伤。

    一路开到寺庙门口,从山脚下看去,一些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在百步天阶之上,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,脸上虔诚肃穆。

    叶卿若连忙拿出相机,找好角度,摆出专业的姿势一路走一路拍。

    沈初叹气,“你就不能彻底让自己放松一下吗?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最好的放松啊。”他回的理直气壮。

    寺庙门口的山边盆栽里养着一些大花惠兰,也许是江边的湿气,紫色的花瓣润泽通透,叶卿若拍了几张,指给沈初看,“虽然不是什么好品,但是养成这样也算是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有灵气的。”小沙弥手掌合十,“日日夜夜听着佛经,花叶自然通澈点。”

    他们也亦还礼,小沙弥似乎二十岁不到的样子,穿着整齐,纵使是略燥热的天气,里衫亦严实,再一看那张脸,白净清俊,双瞳清澈可鉴,却是无悲无喜。

    “两位施主,可要请柱平安香?”

    沈初一挑眉,“哦,为何不是升官发财香?”

    小沙弥笑道,“身家地位,两位施主明明都有了,何必再要锦上添花,平平安安才是福。”

    待沈初还要说些什么之时,叶卿若拦住了他,“如此这样,那么我们就请一柱平安香。”

    他们买了香火,沈初想燃着香火怎么也不得其法,小沙弥走上来含笑到,“施主,左手执香,竖于火盆之中,这样比较快。”

    沈初“嘿”了一下,问道,“小师傅,如果我请的是平安香,许的却是升官发财,这样佛祖会如何?”

    小沙弥微微一笑,“心诚则灵。”

    沈初愣了愣,“小师傅,你说的太有道理了,我竟然无言以对。”

    那厢叶卿若已经许完愿了,秋风拂过,檀香暗熏,画屏帘影,宝鼎佛尊,都泛了陈古的异香。

    暗涌深思无端的就平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待他们请完香之后,走过大雄宝殿,寺院正好逢了晚课时间,大雄宝殿灯火通明,低沉宏大的经佛之语传出,有几个俗家弟子站在众人之后,也在念念有词。

    沈初道,“你说,出家当和尚,荤腥美色钱财,一个都不沾,岂不是无聊透顶。”

    “说的沾了那些荤腥美色钱财,你就不无聊一样。”

    沈初微微一怔,捂住胸口,“哎呦,神补刀啊。”

    涉阶而上,忽然满目的金碧辉煌,两人皆转头一看,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夕阳的光芒,好像金色的鱼鳞,一闪一闪的,慢慢消失,又像是一朵花微微的晃动,在他眼前,开了,又谢了。

    叶卿若了然,“原来这金法寺名,竟是这个缘由。”

    沈初问,“是不是日本有个寺庙,也是金灿灿的,用土豪金装饰的那种?”

    “那是金阁寺,又叫鹿苑寺,是室町幕府时代足利义满的别墅,坐落在京都,外墙全部是金箔。”叶卿若收回目光,“相比金阁寺,这里古朴大气,匠心天成,不以巧物夺人,很是难得。”

    沈初笑道,“各有各特点,我就觉得金箔的外墙值钱,更讨我喜欢。”

    再往上走的时候,江风越来越急,大殿飞檐上的铃铛“叮叮”作响,绕过狭窄的小径,才发现天宝塔正在修缮,里里外外用防护栏围起来。

    叶卿若听说过此塔,北方流传多壁画,南方却因为古代所用泥料和木材容易受潮变形,很难完整的保存下来,天宝塔塔顶四壁均是明代的壁画,飞天、幢幡宝盖、天宫奇景和十二圆觉菩萨,二十四天尊以及神兽、供养人物,保存尚完好,而更精巧的是,据史书记载,塔顶的外缘墙壁上,是这幅壁画的缩小版,只不过因为历史的风蚀,已然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他怔怔的看了一会,不由惋惜,“可惜。”

    沈初懂得他什么意思,笑道,“不过是防护栏,想当年防盗网都没拦得住小爷我。”

    沈家和叶家是旧识,当年他俩小时候在东北,春游的时候,学校组织参观博物馆,叶卿若稀罕那些细巧的玩意,拉着沈初,两个孩子勾着脑袋扒在橱窗里看了半晌,那时候叶卿若有了第一部菲林相机,正想对准那些陈古的物件时候,被气势汹汹的馆长呵斥住了,还被老师没收了相机,一卷胶卷全部作废。

    那馆长铮铮有词,“不能拍照是常识,这些都是国家文物,一不小心流传出去怎么办?”

    那时候沈初就有些跋扈的模样,斜起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大腹便便的馆长。

    回家的路上,沈初凑在他耳边道,“我大表哥上次带了我表嫂子,拍了三卷,那馆长谄媚的跟哈巴狗一样,最后还带着他们去看了宝库里珍藏的观音画像,那玩意都没拿来展出过,据说价值过亿。”

    “等咱们当领导了,也就有这个待遇了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被沈初那副装大人的模样逗笑了。

    沈初又撇撇嘴,嘀咕道,“不过是个博物馆,又不是天皇老子的宝殿,小爷我还能没辙吗?”

    他当时不以为意,没想到过了几天之后,放学时候沈初拎着书包挤到他桌子旁边,挤眉弄眼。

    那时候他们爱看日本漫画,趁着有空就跑去学校旁边小巷子里的租书店租漫画,然后一放学时候就互通有无,叶卿若还以为沈初淘了好看的漫画,便把书包打开。

    只是掉下来的不是书,一个白色带着彩纹的像是杯子形状的小物件掉了进来。

    他愣了半晌,沈初凑在他耳边道,“我跟二哥刨了个狗洞,那破防盗网根本算个屁,然后那哈巴狗的办公室里,有些小玩意,我二哥说给他点颜色看看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瞪大眼睛,努力强压内心的震惊,小声道,“这是偷哎。”

    “嘘。”沈初到底是小孩子,说到“偷”这个词果然也有些心虚,“二哥说了,这是那里最不值钱的,清晚期的小酒杯,拿都拿了,难道还要还回去?”

    沈初拍拍胸脯,“再说了,天塌下来也有我二哥先顶着,怕啥。”

    那个酒杯其实是道光年间的官窑烧制的铃铛杯,白瓷剔透,用手指轻弹,能发出清透的响声,杯形雅俊秀巧,周身绘的是彩蝶戏牡丹,笔绘精细繁杂,色彩润泽丰满,大气又清丽,还有五字二行篆书的落款—“岫竹主人造”。

    叶卿若真是爱不释手,不管怎么来的,若是让他还回去是万万不可。

    当然世界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,没过多久,他才得知东窗事发后,沈初被揍的半死,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了,而他二哥,沈澈,竟然从众目睽睽之下漂洋过海去了日本避祸。

    狗洞是他们两个挖的,那些防盗设备也是沈澈搞坏的,却被后来的犯罪团伙捡了个便宜,待归案之后,被盗文物全数归还,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那只铃铛杯,因为分量实在是无足轻重的很。

    而因为沈家,不过是两个小孩子贪玩搞出来的祸事,无人再敢多说。

    沈初躺在床上,哼唧了半天道,“当初就拿了这个玩意,我二哥还是有远见的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眨了半天眼睛,不知道说什么,心道,偷了东西,闯了祸,还在为智商沾沾自喜,天底下居然有这种厚脸皮。

    后来叶家几经升迁,置业与皇城天子脚下的时候,他的橱柜上堂而皇之的摆上了那只铃铛杯,再后来陆陆续续也收集了一些小玩意,唯独那个铃铛杯,仍是心头好,在国外生活多年的叶赋雪只看了一眼道,“是个佳品,约是晚清时候官窑出的,过几年价值就会涨上去。”

    那时候他也学了点古董鉴定法,杯,得要看,要敲打,只淡淡的一眼,这是随口而说还是有此眼力他实在不得而知。

    叶赋雪长他三岁,父亲前妻的独子,那时候站在他面前,已然感觉到了年龄阅历城府的差距。

    他只道,“这是不卖的。”

    叶赋雪牵了牵嘴角,便不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后来他才知道,叶赋雪母亲娘家是做古董生意的,而那位贺女士,是个古董鉴定届的翘楚,即便在国外,他也能看遍稀世珍品。

    “算了,不用进去了,等修缮好了再来看也是一眼。”叶卿若笑道,“说到那件事,你知道吗?言若上次跟我提到了,有款跟那只铃铛杯相仿的,我那只是红牡丹,拍卖会上是黄色的牡丹,拍出了二十万。”

    沈初挑眉,“啧啧,就一只杯子。”

    “她说下次把那只杯子带来,跟我那凑成一对。”

    沈初哈哈笑,“我就知道小姑奶奶不手软,不过她知道你那只杯子的来历吗?”

    “我就说小时候我还在东北的时候,跟你去逛市场,有家据说祖上是王爷来历的人,因为赌博没钱还债就只好变卖家里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她信了?”

    “当然不信,我说后来你二哥也去看了,说这个杯子跟我有点缘,于是我就拿了压岁钱买了。”

    沈初笑的直不起腰,“缘你哥二大爷啊,是老子给你捞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也笑,“说到二哥,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哎。”沈初叹气,“我家有大哥顶着,我跟老三虽然不干什么正事,起码也能逢年过节在家里尽孝,老二从上次回来到现在都大半年了,只有几封信几通电话,也不知道到底落脚在哪里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宽慰他,“二哥是做学术的,跟我们觉悟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?上次他回来,我们问他到底做什么研究,他说前段时间在赞比亚研究猴子受到各种刺激的表情,我们都觉得他疯掉了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哈哈大笑,不由得打趣,“所以,二哥看到你们,跟看到猴子一样,你们当时受到刺激的表情,应该很值得研究。”

    “你去死。“

    大殿里的声音渐渐的平息了下去,而天空渐渐泛起了很淡薄的檀紫色,站在山顶的最高处,看着江岸,叶卿若忽然有种感觉,黄昏的最大魔力,就是在于能够把一切不知不觉融化掉。

    转头一看,却看到塔顶搭建起来的钢筋之上,坐着一个姑娘。

    侧面,有着细巧的下颚,脸庞因为日落的余热,粉白的,长发盘在一起,起伏弯曲很有韵致,她伏在墙壁上,表情专注而虔诚,用笔,一笔笔的勾勒着彩纹。

    她的倒影洒落在橙黄色的地面上,斑斑驳驳,美丽湿润的色彩,漫无目的的流淌着。

    他都忘了要举起手里的相机了,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清亮的男声,“两位施主,莫再往山上走了,日落了,本寺也要锁门了。”

    原来是那个小沙弥,一瞬间,叶卿若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快的表情,但是转瞬即逝。

    “两位施主,请下山吧。”

    沈初点点头,“风景很美,尤其是夕阳西下,难得觉得平静。”

    小沙弥一笑,“如果施主喜欢这里,也可以清早来,早上江风阵阵,偶有雾气升腾,山上的日出很美,有种拨云见日的畅快。”

    “夜晚呢,是天边树若荠,江畔洲如月。”叶卿若忍不住道,“还是木落雁南渡,北风江上寒?”

    小沙弥一愣,随即笑道,“施主真是为难小僧了,若是施主有兴致,可以来本寺小住几日。”

    “有肉吗?”沈初似笑非笑的问。

    小沙弥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有酒吗?”

    小沙弥笑道,“施主莫寻小僧开心了,施主请。”

    这时候有人在山下喊道,“阿鹤,来吃饭了。”

    那姑娘应了一声,然后抬起头,看着天空。

    淡红色的霞光在她身后,氤氲的天际,云朵里忧郁灰蓝色,静静地,仿佛是万物的结局。

    下山的时候,沈初问,“小师傅法号是什么?”

    小沙弥道,“虚慈。”

    沈初眼睛转了转,“小师傅聪明又圆滑,倒是配的上。”

    小沙弥哭笑不得。

    叶卿若却问,“那个姑娘,是做什么的?”

    小沙弥道,“修复壁画的博物馆研究人员。”

    沈初插嘴,“年纪倒是不大,不会把壁画画成大闹天宫的样子吧?”

    “她是石良宴大师的弟子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了然,“石大师在壁画界是泰斗级的人物。”

    小沙弥眼睛里有一丝惊讶,“施主颇有见识。”

    叶卿若笑道,“我是学摄影的,也有些朋友。”

    他们终于下了山,僧人把朱红色的大门缓缓的关上,身后金色的光芒和温暖渐渐逝去,直到戛然而止,留下了灰蓝色,怅然若失的灰蓝色。

    叶卿若忽然觉得,空气里有些东西,被扯断了,摇摇欲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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